洛可可时代

提起与香槟有关的艺术作品，法国洛可可时代画家让·弗朗索瓦·特洛伊（Jean-François de Troy）的这一幅《生蚝午宴》（Le Déjeuner d’huîtres）是绕不开的。事实上这不仅是艺术史上首次出现香槟与生蚝的搭配，它也是最早描绘 18 世纪的法国宫廷是如何饮用香槟的画作。

Le Déjeuner d’huîtres

作者：Jean-François de Troy

创作年代：1735

收藏地点：法国 Musée Condé 博物馆

这幅油画创作于法王路易十五的时代，特洛伊在国王的要求下描绘了贵族们外出打猎归来，用香槟庆祝胜利凯旋的时刻。这幅作品带有典型的洛可可时代的特征。这种风格起源于 18 世纪的法国，不同于巴洛克的厚重华丽，洛可可风格无意强调权威和严肃性，因而更加温馨可爱、平易近人，代表了路易十五时代的享乐、奢华和爱欲交织。

画中的人物主要集中在画面中线以下，这样的安排不仅是为了体现画面上方的宫廷装饰，也同样给香槟带来的愉悦与当时的纵情享乐氛围提供了表现空间。

在画面正中心偏左的位置，一名贵族手持香槟瓶与小刀，视线向上，身旁端着生蚝盘的女仆与后侧的另一名贵族也同时在向上看。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我们会发现：原来是香槟塞被弹到了空中。

由于那时铁丝香槟帽并没有被发明出来，所以香槟塞的固定方式仍然是手工捆绑麻绳，在斩断麻绳时一个不小心，手中的香槟塞自然就会被顶出来。

当我们的视线向右偏移，会发现坐在座位上、手持香槟瓶倒酒的贵族与他周围的贵族形成了画面中第二个视觉中心。

他左手将酒杯稍稍倾斜，右手缓缓地将香槟倒入，一来防止气泡过快涌出，二来也有利于减少沉淀物进入杯中。在画面更前方的位置，我们能够看到横放于瓷碗中的酒杯，这也是为了去除酒液中的沉淀。

而在他身后，一名贵族正在迎光观察手中的香槟，而身后站立的贵族则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再旁边的两位，则是迫不及待地等着下一杯美酒。在此处我们也并不难看出此时的人们对香槟的追捧和喜爱。

那么他们的香槟够喝了吗？从画面前方香槟车中正在冰镇的两瓶香槟来看，显然是不够的。不过当我们再次将视线转向底部，从地上凌乱的生蚝壳和酒瓶来看，他们已经喝了不少了。

印象派时代

自然风景、户外光影变化似乎是人们对印象派作品的第一“印象”，然而这并不特别适用于印象派的奠基人爱德华·马奈（Édouard Manet）。

爱德华·马奈出生于 1832 年巴黎一个家境殷实的家庭，父亲是巴黎法官，母亲也是贵族，而他本人也算得上是当时巴黎文化沙龙圈子中的核心人物，与当时一众印象派画家、文学家、诗人私交甚好，这使得他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并描绘 19 世纪巴黎的社交生活百态。

Édouard Manet 自画像

在马奈的一幅静物习作中，他就曾描绘过香槟与生蚝的搭配。这幅《生蚝与香槟的静物画》（Still Life with Oysters Champagne）创作于 1876-1878 年间，此时的马奈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西班牙之旅，西班牙黄金时代绘画大师委拉斯奎兹（Velázquez）的作品极大地启发了马奈，使他更加专注于自己简洁有力且充满自发性的“凌乱”笔触，也让他更肆无忌惮地使用在当时被艺术界嫌弃的黑色。

Huîtres et seau à champagne / 

Still Life with Oysters Champagne

作者：Édouard Manet

创作年代：1876-1878

私人收藏

在这一幅《生蚝与香槟的静物画》马奈笔触和色彩使用上的特点被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仅用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香槟瓶与冰桶。

最有趣的是，画面上方出现了一把来自东方的团扇。这种起源于中国、在日本也十分流行的圆形扇子的出现是当时日本浮世绘艺术传入的结果，包括梵高、莫奈等一众后印象派、印象派大师都深受影响，马奈也并不例外。他在画面中极力弱化三维空间的立体效果、增加画作为二维平面的“物质性”特征，也有来自浮世绘的启迪。

团扇作为一种非“生活必须品”出现在香槟冰桶后方，不仅为画面带来了一种东方的异域情调，也是在暗示香槟的“身价不菲”，更凸显了香槟作为一种需要物质基础的生活享受品的地位。要知道那个年代其他的画家，借酒消愁的首选只能是相对便宜的苦艾酒，梵高就是一个典型。

法国印象派画家 Edgar Degas 埃德加·德加笔下的团扇

《加缪夫人》（Madame Camus）

在马奈另一幅更著名的作品《女神游乐厅的吧台》（Un bar aux Folies Bergère，1882）中，香槟也同样有一席之地。在女侍者的左手边的吧台上摆放的，就是四瓶香槟；而在画面右侧的角落里，同样也有香槟的影子。

Un bar aux Folies Bergère

作者：Édouard Manet

创作年代：1882

收藏地点：The Courtauld Institute of Art

(英国伦敦大学的科陶德艺术学院)

女神游乐厅（Folies Bergères）是巴黎 19 世纪末重要的夜总会，以华丽的装潢、令人眼花缭乱的娱乐表演与异域风情而著名，在画面的左上角，一双悬空穿着绿色舞鞋的双脚，便是当时高空秋千表演的体现。如今我们无从考证这里出现的香槟品牌，但显而易见的是，香槟从那时起就已经是夜总会里纵情欢乐的优选了。

在法国本土之外，香槟也一直是一种皇室贵族们所热衷的饮品。这一方面源于路易十四时代，法国国力的强盛，人们竞相模仿法兰西皇室与贵族们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拿破仑战争后，反法联盟对香槟区的洗劫。

20 世纪初描绘拿破仑在战场上

饮用香槟的明信片插画

据统计，拿破仑战败后酩悦有 60 万瓶香槟被俄罗斯士兵洗劫一空，但酩悦庄主、拿破仑的同学让·雷米（Jean-Rémy Moët）却非常淡定，因为他相信当士兵们返回自己的祖国，他们会终身迷恋自己的香槟。作为反法同盟中的重要力量，也是 19 世纪末巴黎之外的另一处艺术文化“据点”，奥地利人也同样热衷香槟。

在奥地利画家 Max Schödl 的静物画中，香槟就是除了东方金银漆器之外的另一个重要元素。这种静物画承袭了 17 世纪荷兰黄金时代的静物画（stilleven）风格，只不过曾经象征着美丽与幻灭、生命的短暂与脆弱的花朵变成了香槟——香槟中会随着时间消失的气泡，正是这种意义的合理承接。

Still Life Painting with Wine Bottles

作者：Max Schödl

创作年代：1875

私人收藏

如果说在 17 世纪的荷兰，拥有一幅盛开鲜花的静物画比拥有真实的鲜花更能体现画的购买者的经济实力与社会地位，那么对于 Max Schödl 的香槟静物画，效果也是相似的。在他的作品中，我们能清晰找到如今仍然知名的香槟品牌如酩悦（Moët Chandon）、凯歌（Veuve Clicquot）等。

Still life with champagne and newspaper

作者：Max Schödl

创作年代：1874

收藏地点：私人收藏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静物画中鲜花的不同种类尚有不同的宗教意义附着——康乃馨象征耶稣复活、百合象征圣母、鸢尾花象征圣灵——但是对于香槟来说，却并没有这样宗教层面的“表意”负担，因而更加可以受到拥抱“世俗生活”的中产阶级的欢迎。

大洋彼岸

在 19 世纪到 20 世纪初，两次大规模的移民高潮不仅将欧洲的大量劳动力和工业技术带到美洲大陆，也同样带来了欧洲的艺术品味与生活方式。这也就使得，代表着法国贵族生活方式与享乐主义的香槟，也出现在了美国的本土艺术中。

作为美国 19 世纪后期最优秀的静物画家之一，海伦·赛尔（Helen Searle）的代表作就是一幅香槟与水果的静物画（Still Life with Fruit and Champagne）。盛着香槟的碟形香槟杯占据画面的正中央，周围则围绕着葡萄、桃子等水果。

Still Life with Fruit and Champagne

作者：Helen Searle

创作年代：1834-1884

私人收藏

有趣的是，这一幅画比之前奥地利画家 Max Schödl 的作品更能代表 17 世纪荷兰静物画的传统，因为她不仅画出了水果上暗示其新鲜的水滴，还画出了水果的裂痕与不完美，还有被因此吸引来的苍蝇。这种暗示画中水果终将腐败的手法与静物画（Still Life）想表达的永生不朽形成了一种矛盾，但其中的张力正是此类画作的精髓——物质的虚空和人所无法企及的完美。

Still life with imaginary view

作者：Laurens Craen

创作年代：1645-1650

收藏地点：Art Gallery of NSW, Sydney, Australia

如果说海伦·赛尔尚受到德国杜塞尔多夫学院（Düsseldorf school of Painting）的影响保留着欧洲静物画的传统的话，那么另一位美国画家 Victor Dubreuil 则是彻头彻尾的美式风格，他的静物画以描绘纸币、纸牌、香烟等物件而著名，在他的画中，他直接将玛姆香槟（G.H.Mumm）香槟与成捆的纸币、赌桌上的纸牌并制。

Still life with champagne, cigars, and a pack of playing cards

作者：Victor Dubreuil

创作年代：1842-1946

私人收藏

然而，这些画想要表达的并非是对金钱的渴求，而是画家对于当时“美国梦”的无情讽刺，正是因为这些财富可望而不可及，他才会将成捆的纸币画在橡木桶里。而香槟所出现的场景，从桌面和布置和其他物品来看，常常是在赌桌上，这也侧面反应出香槟对于那时的画家来说，更像是需要在赌桌上才能赢得的东西。这或许就是那个年代普通人的 Champagne Problem。

Still Life with Money Pile and Champagne

作者：Victor Dubreuil

创作年代：1842-1946

私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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